&esp;&esp;他对着屏风方向道:“出来吧,澜。”
&esp;&esp;澜?
&esp;&esp;你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?还是被这极致的痛苦刺激得产生了幻觉?
&esp;&esp;你猛地抬起头,循着暃的目光,震惊地看向那扇巨大的屏风。那屏风上的蟠龙在烛光下张牙舞爪,仿佛活了过来。
&esp;&esp;屏风后,那浓重的阴影蠕动了一下。
&esp;&esp;紧接着,一个日夜担忧牵挂的身影,一步步地从屏风后的阴影里走了出来。
&esp;&esp;“……澜?”你目瞪口呆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那张深刻在你灵魂深处,对你永远温柔的脸庞,此刻就在眼前!在暃的婚房里!
&esp;&esp;你的震惊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,灭顶的恐惧瞬间欺压而下——一定是澜在逃亡途中被暃抓住了!
&esp;&esp;否则何以见得,暃这几天都不见人影?
&esp;&esp;一定是这样!现在……是他来救你?还是暃用你来威胁他自投罗网?
&esp;&esp;可是……为什么?为什么他没有被五花大绑?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个被暃抓到的女刺客一样被铁链锁住,伤痕累累?
&esp;&esp;他就这样……平静地,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?甚至……他的姿态,他的气息,都透着异样的平静?
&esp;&esp;巨大的疑团缠绕住你的大脑,让你一片混乱,但此时此刻,保护澜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。你来不及深想这其中的诡异,条件反射般地调整了姿态,强压下所有的痛苦,你猛地从床边滑落,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!
&esp;&esp;那沉重的撞击声让你的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,你朝着暃深深低下头,额头几乎触地,声音带着急切与哀求,夹杂着绝望的哭腔:
&esp;&esp;“殿下!是臣失仪!是臣不识抬举,冒犯天威!求殿下开恩,万万不要迁怒他!殿下想要的,无论是兵权还是臣下,您都已得到!从今往后,鹿家上下,唯殿下之命是从,绝无二心!只求殿下……高抬贵手,放澜自由!求您了!”
&esp;&esp;你语无伦次,只想用自己的一切,用鹿家的忠诚换取澜的平安,你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。
&esp;&esp;“主上!别这样……”澜看到你这副模样,他终于无法忍受,像一道闪电般冲到你面前,伸手就要强行扶起你。而你倔强地绷紧身体,死死跪在原地。他动作一顿,随即毫不犹豫地屈膝,直挺挺地跪在你身边。他的目光焦急地投向暃,嘴唇翕动,似乎想说什么,可话却堵在喉间。
&esp;&esp;“呵……”看着你们双双跪伏在地,看着你对澜那毫不掩饰的超越自身的维护,暃发出一声冷笑,“你们还真是……情深义重呢。”
&esp;&esp;他的目光在你卑微跪伏的身影和沉默的澜之间来回扫视,道:“不过,你似乎搞错了,王妃。”
&esp;&esp;王妃二字,带着羞辱的意味,那是他故意说给澜听的。
&esp;&esp;“可不是我把他抓来的,是他自己主动来找我的,是吧?我的好——弟——弟?”
&esp;&esp;弟……弟弟?
&esp;&esp;之前所有零散的被你刻意忽略或百思不得其解的线索,在这一瞬间串联:那个宸妃早年诞下双生子,其中有一个在战乱中却不慎走失的传闻;澜那如同被浓雾笼罩,从不主动提及的模糊过去;他与暃在身手,反应速度,战斗天赋乃至某些神态上惊人的相似……
&esp;&esp;这一切,都残酷地指向那个你内心深处最不愿意相信,也最不敢去深想的恐怖真相。
&esp;&esp;“澜……果然是皇子……”你像是认命一样,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,脸上露出充满了荒谬的惨笑,“那南疆的密文……是您最关键的诱饵,是么?殿下?”
&esp;&esp;暃不置可否地笑了,“当年随父皇御驾亲征,平定南疆一个负隅顽抗的小部落。那部落的文字晦涩难懂如鬼画符,我和弟弟当时年纪尚幼,觉得新奇有趣,便私下里学了一星期,用于彼此间简单通信玩耍,权当孩童的游戏。”
&esp;&esp;他轻描淡写地说着,谈论这一件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童年趣事,目光转向沉默的澜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,“过去那么多年了,没想到还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。当年那场大战异常惨烈,父皇不慎落入敌方精心布置的绝杀陷阱,危在旦夕。而我们两兄弟,被不明来路的死士追杀,你,”他指着澜,声音低沉下去,“为了掩护我,引开如狼似虎的追兵,最后在混乱和厮杀中走失。后来父皇登基,君临天下,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,悬赏万金,苦寻多年却杳无音信,如同石沉大海……一直到……鹿杞,执掌鹿家大权……”
&esp;&esp;“你比你的父亲鹿在野仁慈,也更不守规矩。鹿家的死士,从来只在阴影中行走,绝不在人前暴露身份,但是你……你想让他过正常的生活,你把澜从见不得光的黑夜里强行拉了出来,让他能够在人前行走,给他权力和便利!多亏了你,让他暴露在阳光之下,接触到鹿家乃至京城的人脉网络,不然,我还真找不到我这位失散多年的弟弟!”
&esp;&esp;暃的目光投向澜,道:“你其实早就发现了吧?你可是我的亲弟弟,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,我能做最顶尖的皇子,你也能做最顶尖的刺客!你早就查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吧!”
&esp;&esp;他的话语如同利箭射向澜,也击碎了你最后的幻想。
&esp;&esp;你难以置信地看着澜,你试图在他低垂的脸上找到答案,找到否认或辩解的痕迹。然而,你看到的,是他更加紧抿的薄唇,是他眼中无法掩饰的巨大痛苦和……
&esp;&esp;他竟然避开了你的目光!
&esp;&esp;这是澜有愧于你,无法面对你时才会有的表现,你太熟悉了!
&esp;&esp;你的心瞬间沉入深渊谷底,你知道,暃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,但你还是想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确认,听到这残酷的审判,你颤抖着开口:“你……你早就知道,你是皇子?”
&esp;&esp;澜缓缓抬起头,眼眸此刻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愧疚。他不愿意骗你,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,在你如此绝望的时刻。
&esp;&esp;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,如同重锤敲在你心上:
&esp;&esp;“……是。”
&esp;&esp;这一个字,彻底压垮了你。
&esp;&esp;“那为什么!为什么不告诉我?为什么……还要留在我身边……”你震惊到了极点,声音里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绝望,你想起那夜在御湖边,澜不惜在暃面前暴露你们的私情,又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暃绝不会说出去时,那异常笃定的眼神……原来,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!
&esp;&esp;“因为他是我的弟弟,”暃冷冷地笑了,替澜回答了这个问题,“我们的才华、身手、天赋,都是一样的。所以,好巧不巧,我们还爱上了同一个人。”
&esp;&esp;他阴森森地指向你,宣判着你的罪过,“他为了能留在你身边,为了守护你,所以选择什么都不说,也什么都不要!不要皇子身份,不要荣华富贵,不要自己的过去!抛弃所有,只为了你!他现在站在这里,也是因为你!”
&esp;&esp;“在你看来,你怕我对鹿家不利,所以你让他远走高飞,可是你想不到吧?他为了你隐藏了那么久,却同样愿意为了你现身,他来求我!求我放过你,求我不要对鹿家赶尽杀绝……你们的感情可真好啊。”暃露出无比狰狞的笑容,那笑容扭曲了他俊美的脸庞,显得格外可怖,“好得让我……非常生气……”
&esp;&esp;你知道自已已经在绝路上了,心如死灰,万念俱寂。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深深的疲惫和彻底的绝望,你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,从权力的高空狠狠坠落。
&esp;&esp;鹿家,澜,你自己……一切的一切,都在暃的一念之中。
&esp;&esp;你闭上了眼睛,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。
&esp;&esp;“……事已至此,但凭殿下……处置……”
&esp;&esp;然而,暃脸上却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。
&esp;&esp;“小杞,你为什么总是觉得……”他缓缓蹲下身,凑近你,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意拂过你的耳廓,“……我要对你们赶尽杀绝呢?”
&esp;&esp;他的手指拂过你脸颊残留的泪痕,“我说了,我爱你啊。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得到你,拥有你,让你永远、永远只属于我……这不是假的。”
&esp;&esp;他站起身,目光在你和如同石雕般沉默的澜之间来回扫视。
&esp;&esp;“来吧,选吧。我们兄弟两个,你选哪一个?”他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澜,“是做我的王妃,还是……跟他走?”
&esp;&esp;选?
&esp;&esp;你的喉咙干涩灼痛。
&esp;&esp;选暃?
&esp;&esp;意味着彻底屈服于这个冷酷的男人,你会成为他笼中的金丝雀,鹿家成为他稳固权力的工具。而澜,作为暃的弟弟,暃不会杀他,但以暃此刻的嫉妒和愤怒,他绝对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!让他日日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在兄长身下承欢,听着你的呻吟……这无疑是让澜进入一个凌迟般痛苦的地狱,这比死更残忍!
&esp;&esp;选澜?那无疑是拉着整个鹿家陪葬,暃绝不会放过背叛他的鹿家,那些追随你的族人,无辜的仆从,你的朋友,都将因你的选择而血流成河,你做不到!
&esp;&esp;哪一个都不能选!哪一个都不能不要!
&esp;&esp;痛苦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你淹没,你的嘴唇翕动着,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。
&esp;&esp;你根本无法做出这个注定是死局的选择,无论选择哪一边,都是通向地狱!
&esp;&esp;“既然如此,”暃看着你脸上濒临崩溃的犹豫表情,眼中闪过凶狠的快意。
&esp;&esp;“那……就只能都要了?我们三个一起啊?”
&esp;&esp;都要了?
&esp;&esp;你茫然地看向他,什么叫做……都要了?
&esp;&esp;“是……”一直沉默着,仿佛承受着整个天地重压的澜,终于艰难地开口了。
&esp;&esp;他抬起头,看向你的目光充满了要将人溺毙的痛苦,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兄长了,了解他的占有欲和不容任何忤逆的绝对意志。
&esp;&esp;他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只剩下沉重的决绝。
&esp;&esp;“……天下……若要有另一个人能碰你……那也只能是哥哥了。”